鋼鐵城匹茲堡的東區,坐落著二所知名大學─卡內基梅隆大學和匹茲堡大學,黃褐色典雅氣息的校園間佇立著一座有名的藝術博物館─Carnegie Museum of Art (CMOA)。顧名思義,CMOA就是由當時匹茲堡鋼鐵資本家─安德鲁·卡内基,在1895年所創立的博物館。1895這一年可以說是改變世界近代史的重要年分,儘管和東亞地區所發生的大事件相比,CMOA的成立像是歷史書上的一個逗點,但事實上,CMOA可以說是美國最早的現代藝術館之一。
除了元旦、復活節周日、感恩節和聖誕節這四天休館之外,CMOA全年開放,成人票是每人19.95元、學生出示學生證每人11.95元,門票雖然不能自行決定價格,但它包含了CMOA特展和隔壁的Carnegie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門票。Carnegie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可以說是美國名列前茅的自然歷史博物館,它的恐龍標本收集齊全,尤其是侏儸紀時期的化石,是當今重要的恐龍博物館之一。
雖然今天的主題不是Carnegie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但個人覺得博物館內有個很特別的設計,恐龍展覽館中設有一排透明櫥窗,遊客可以直接觀看專業人員如何清理和保養恐龍的化石。為了紀念卡內基,有一種梁龍的種小名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卡內基梁龍(Diplodocus carnegii),該種梁龍是北美地區侏儸紀晚期的物種,脖子和尾巴相當長,和腕龍、雷龍很相似。Carnegie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收藏了一隻骨骼保存完整的卡內基梁龍。
回到CMOA,CMOA成立之初,展覽廳原本位於匹茲堡卡內基圖書館內,但隨著卡內基的收藏與日俱增,才在1907年搬遷到現在的位置,展覽廳陸陸續續不斷地擴建。那天我們到CMOA時,還沒開館,在外面的校園轉悠了一圈,才進去裡面。上午人潮不多,可以很自在地參觀展品。
誠然,CMOA的知名度肯定不及Met或是MoMA,匹茲堡也無法與紐約市的繁華比擬,但我覺得美國的一些中型城市,還是很適合遊覽。畢竟少了很多的觀光客,時間和空間都增加了不少,不用擔心排隊的問題,可以悠閒地走走晃晃。
(CMOA博物館的樓層平面圖擷取自CMOA官方網站)
接下來,照例介紹一些個人覺得很有意思的西方現代畫作。首先先來談談20世紀初的立體主義(Cubism)畫家─諾‧米薩奇(Jean Metzinger),立體主義已在MoMA的畢卡索畫作中提過了,從法國開始,這一派的畫家以幾何圖形和多元的視角融合於一幅畫中,像是一面打破的玻璃鏡子,顛覆傳統畫作的物體結構比例和視角的單一性。自己認為立體主義的作品就好像是將影片的每一個動態畫格疊合在同一個時間點上般,以靜態的方式呈現動態的移動。
從極少的諾‧米薩奇相關中文文獻就知道,諾‧米薩奇的名聲遠遠不及與他同一時代的畢卡索或是馬諦斯,但是相信研究立體主義的人都知道,論及立體主義理論最早的創立者之一,還是非諾‧米薩奇莫屬,諾‧米薩奇和阿爾伯特·格列玆(Albert Gleizes)共同出版了《Du Cubisme》,奠定了立體主義的理論基礎。諾‧米薩奇出生於1883年的法國,20歲時就搬到巴黎並在秋季沙龍(Salon d'Automne)上展出個人作品,成為一位職業畫家,與當時有名的藝術買賣商Berthe Weill合作,靠著自己的創作維持生計。值得一提的是,Berthe Weill的眼光相當不錯,她除了賣諾‧米薩奇的作品之外,她還幫忙發掘了馬諦斯、莫迪里亞尼等有名畫家。在CMOA的這件作品─《叼著菸斗的男人(Le Fumeur; Man with Pipe)》,創作於1912年,半身人像坐在咖啡廳裡,儘管人像的臉部已經被分割重疊,但還是保留了主角的五官特徵。整個畫面的背景以大型像壁紙一樣的幾何平面構成,畫面的下方物體像是脫離了地表般結合了多個視角。《叼著菸斗的男人》「緊實而平面」的畫風,可以說是諾‧米薩奇對於立體主義的另一種詮釋,揭示了一戰過後的一種新的立體主義的產生,稱為「結晶立體主義(Crystal Cubism)」。
之前介紹的畫作都屬於立體主義全盛時期的作品, 但伴隨著一戰的開始,立體主義畫家捨棄了走向了不一樣的風格,像是「合成立體主義(Synthetic Cubism)」,代表作之一是收藏於MoMA的畢卡索畫作─《三位音樂家(Three Musicians)》,像是拼圖般的剪貼色塊構成了畫面的主體,每個色塊中缺少了陰影的添加,不同的顏色區分了不同的物件。背景的暗褐色襯托出了鮮明的主體。
乘著時光機倒流,從20世紀跑回1840年的世界,1840年六月英國入侵中國,鴉片戰爭正式爆發,那一年十一月影響近代藝術史的兩位重量級藝術家相繼誕生,分別是克勞德·莫內(Claude Monet)和奥古斯特·羅丹(Auguste Rodin)。介紹過許多的畫家,卻遲遲沒有提到莫內的作品,主要是因為個人的一小段故事,所以想把莫內留給CMOA這篇遊記。
故事的開始是當時在華府的國家藝廊,阿蔡買了一本莫內的明信片畫冊,於是我們就決定要走遍畫冊裡的每一幅作品,並將觀賞的那幅畫的明信片寄給自己,作為旅行的紀念。而CMOA所蒐藏的《睡蓮(Water Lilies)》正是我們莫內之旅的第一站。
毫無疑問地,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莫內,或是看過他的作品,無論是印刷品、廣告、裝飾等。記得小時候曾到城市所屬的美術館參觀印象派畫家的特展,從此以後家裡的玄關就掛了幅莫內的日本橋,那幅作品基本伴隨了童年的成長。後來來美國看過第一幅真正的莫內作品時,那些封存已久的記憶片段又被拾起,彷彿回到了當時的家裡,小時自己與長大自己一同站在畫前,靜靜地欣賞那令人嚮往的自然美景。
開始來談談莫內,19世紀末在法國興起了一個新的畫作風格─印象派(Impressionism),莫內作為創始者之一,「印象派」這個名詞源自於他的一幅作品《日出印象(Impression, Sunrise)》。印象派的畫家,除了莫內以外,還有雷諾瓦、畢沙羅等,反對過去對於畫作線條細節和光影顏色的過分要求,他們主張釋放筆觸的工整,而以急促的短筆刷塗上了不同的色彩,著重於視覺上的效果,讓觀賞者在眼球中混合出景物的顏色和光線,模糊卻又能辨別出畫面的主體,就像下圖收藏於國家藝廊的《日本橋(The Japanese Footbridge)》,給人一種緩和、悠閒、柔美的感覺。
印象派的興起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不支持當時流行的繪畫主題,總是圍繞於宗教、歷史、人物的題材,並以最為接近真實的精細筆觸為大家所讚賞的作品。但印象派畫家不以為然,他們以自然和戶外的景物為創作題材,喜歡在戶外直接創作(En plein air),捕捉當下光影的瞬間。如果看過莫內的一些作品將不難發現,他常常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景物畫了很多次,他用畫筆記錄了時間推移、季節更迭的改變。
事實上,莫內出生在一個條件不錯的家庭,他父親希望他能繼承家業,但他希望當畫家。1862年他加入了法國在阿爾及利亞的駐軍,僅僅一年的時間就染上了傷寒,而回到了法國,正式在巴黎接受了美術教育。1867年,娶了莫內畫中常常出現的主角Camille Doncieux為妻,Met收藏的這幅畫《聖亞德斯的陽台(Garden at Sainte-Adresse)》記錄了同年他們的家庭旅遊,圖中這位戴著巴拿馬草帽的先生,就是莫內的父親。莫內模仿了日本的浮世繪,畫面的物體像是被平面化般,強調畫板的平面特徵。
莫內一生搬遷過許多地方,1870年為了躲避普法戰爭,他們跑到了英國倫敦,後來輾轉到了荷蘭,回到法國。1871年,他們搬到了塞納河畔的村莊定居,一直到1878年,他們才搬到了佛特伊定居。這一幅作品繪於1873年,Camille Doncieux坐在花園的長椅上,苦澀愁慘的面容導因於喪父之痛,後面站了位前來慰問的男子。Camille Doncieux一身絲絨緞子,和當時的時裝流行雜誌上的服裝相似,反映出她的穿著品味,和流行與時俱進。
1883年,43歲的莫內和他的第二任妻子Alice Hoschedé搬到了巴黎西北方的小鎮─吉維尼(Giverny),並在這裡建築了他聞名於世的「莫內花園」,展開了一系列莫內晚期最重要的畫作,包含《睡蓮系列》、《日本橋》等。作為一位多產的畫家,莫內的《睡蓮系列》有將近250幅油畫,其中還有不少巨型的作品。舉例來說,CMOA的這一幅睡蓮橫幅就將近六公尺、高近二公尺,畫面中的睡蓮葉片由遠而近,呈現由扁橢圓到近正圓,一直延伸出畫面之外,營造出了一種寬廣的視野感。睡蓮紅色的花點綴岸旁柳樹在水中的投影,綠映盎然。仔細觀察會發現,每一片睡蓮的葉片莫內都精心處理,時而漩渦狀、時而短厚重的筆觸,勾勒出睡蓮在水面上的浮動和漂移。
在MoMA的這一幅睡蓮,莫內融合了天空中雲朵的倒影和水面上的睡蓮,視野更加遼闊,甚至有時分不清楚天空和水面的交界在哪裡,莫內的畫面處理彷彿讓人找不到定點透視的位置,抑或是使人分不清遠近、高低,觀賞者就像是被整幅畫包圍了一般,站在自然的中心,感覺自然的存在。值得一提的是,1958年MoMA發生火災,損失了一幅睡蓮作品,後來又添購現在在MoMA看到的這幅睡蓮。
在很多藝術博物館都能見到睡蓮系列作品,Met所藏的這幅睡蓮是1919年莫內晚期少數自認完成的四件睡蓮作品之一,像是CMOA的睡蓮縮小版,但鮮明的色彩對比,彷彿是在晴天下看到的景象。
莫內晚年得了白內障,影響了他對於藍色系的辨認,經過二次手術,視力稍微改善之後,他又將一些以前的作品加上了「藍色」的色調。下面這幅作品也是藏於Met。
1926年冬天,86歲高齡的印象派大師莫內與世長辭,留下了許許多多令人感動的作品。莫內花園於1966年捐給了法蘭西藝術學會,並在1980年開放大眾參觀,現今成為了吉維尼最有名的觀光景點。莫內對於後印象派(Post-Impressionism)的畫家,像是梵谷、高更,有著深遠的影響,儘管後印象派畫家著重於物體的幾何和實質結構,主觀地表現出畫家的內心想法,但他們仍持續地崇尚印象派畫家對於光影的處理手法,關於後印象派的介紹會在華府的國家藝廊詳述。
儘管仔細地分析了莫內的畫風和技巧,或許欣賞他的作品就像是他所說的那樣直白:「人們討論我的作品並佯裝理解了那些似乎應該被理解的內容,而那些作品卻應該只是簡單的被喜愛就好。(People discuss my art and pretend to understand as if it were necessary to understand, when it's simply necessary to love.)」。如果說梵谷的作品能讓人感受到生命的熾熱和激情,那莫內的繪畫能讓人回歸到生命剛開始的那分純淨和真切。這些平靜樸質的作品將與他喜愛的自然,持續影響著每一個欣賞過的人們。
如夢初醒般地回到CMOA的展覽廳中,卻發現已經過了吃飯點了,上午花太多的時間琢磨近代西方的畫作,沒機會看看其他文明的藝術品。在館外的速食餐廳隨意地解決午餐後,又急忙地進入藝術館內,前往下一個展廳的途中,秋末冬初的午後暖陽穿過了玻璃牆,灑進大廳,我不自覺地按下了相機快門,並開始突發奇想:不知道這光影,莫內將會如何描繪?